??半夜里，突然起风了，窗帘被吹得啪啪响，楼下不知道谁家的狗在空旷夜空里狂吠。我从梦中醒来，思绪翩翩地将记忆拉到了那些很久远的年代，想的全是某年某月的某一个夜晚，在那个遥远的小山村，也是这样的冬夜，也是这样的风……我想起了外婆，想起童年的我以及那乡野的一切。
??乡村的冬夜总是寂静得很早，人们提前忙完外面的活儿早早回到家中。外婆从菜园子回来后，就一直忙活着没停，既要安置好那些嗷嗷待脯的家畜，又要忙活当天的晚餐。我和姐总算识趣，老实地呆在厨房，帮着择菜、添柴加火等细活，与其说是帮手不如说是为了好玩，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就会趁外婆没注意，偷偷丢几根红薯在土灶里去。火燎烤着树枝，松针噼啪作响，厨房中溢满了各种香气：锅里蒸着的米饭正冒着热气，锡壶里的老酒散发着阵阵芬香，松针散发着清甜的松香气，红薯在灰烬中也喷着浓郁香甜。而我们被温暖的火光照得红艳艳的脸上也洋溢着诡秘的微笑……
??平日里农家常有的走动，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也消停了，鸟儿和虫子也早归暖巢，倦鸣憩息，唯有北风还在尽情地吹。那晚的风真的好大。屋前的那棵老皂荚树依然挺立在风中，树枝瑟瑟抖动，枝杈被风吹得嘎吱嘎吱地响着；电线在风里发出一些被弹奏出来的怪异的声音。平时到处乱跑的狗，在这个夜里也变得安静多了，躺在自己的窝里，头搭在卧边，留着一双半闭半睁的眼睛，享受着炉火的温暖。那天，整日的天空都是昏黄昏黄的，夜里也没有星星和月亮，老辈人把这种天气叫做熬雪，即:天冷得就快就要下一场雪了。夜深了，炉火渐渐暗下来，外婆和我们说着陈年的往事，我趴在外婆膝上在不知不觉中也打起盹来了……
??村子背靠着一座莽莽松山，肆虐的山风吹过，松涛发出犹如虎啸般的声音，树林在屋后呜咽，夜空里传来猫头鹰哀伤凄厉的叫声……年少的我害怕起来，下意识地紧靠着外婆，她拽了拽我身后的被子，在轻轻拍打中，我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夜里是很少醒的，而那个夜里，我睡得一点也不踏实。夜里，一只夜行的老鼠，在无意中碰撞到一个空罐子，哐啷一声，把我从梦中惊醒。习惯性地望了望窗口，外面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而我的睡意全无，坚起的耳朵，听着的全是午夜的响动：无声无息的沙石被吹到玻璃上，发出碎碎的啪啦声；风把木门和木窗吹得有节奏地晃动，并从门隙中钻进来，把挂在楼阁上的那只竹篮，摇晃出哧吱的声音。院里的墙上挂着的那一串串红辣椒和大蒜苗，也被风吹得窸窸窣窣地响；竹竿上挂着的那些腊味，也在风中有节奏的添加了嘎吱嘎吱声响……这简直是一首冬夜交响乐。风似乎变小了，只听见屋脊上传来轻柔的沙沙声，“下雪了”外婆梦呓般地说了一句，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又睡去了，只留下兴奋的我，还在等待天明。
??就在这时，巷子那头传来若隐若现的脚步声，谁家的狗莫名的叫了起来，紧跟着远处也传来几声短促而凄厉的狗吠，遥相呼应、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恐怖，我不自觉地将自己藏于被窝里去，想的全是小偷或孤魂野鬼什么的。古诗“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里那如诗如画的意境，年少的我是意会不到的。
??风吹动树叶的摩娑，偶尔听到清晨的的鸟啭，我迫不急待地醒来。推开门，只见树木、房屋、远山和白色已融为一体，天也茫茫，地也茫茫……
??几十年后的这个冬夜，风声依旧，狗吠依旧，只是身边已没有了外婆的呵护，只有我独自伶听着这午夜的声响，我真的想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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