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时下很流行的一句话来形容我的父亲很贴切,这个人,很厚道,他的厚道在母亲看来甚至有点懦弱。
父亲一生坎坷,回想起来总让人唏嘘不已,而他却从未在我们面前提起过只字半言,关于这一切,我更多是从母亲和同村的长辈那里听来的。
相册里有张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照片上的他意气风发,放在现在,那也是偶像级别的帅哥啊。也许是太多的经历让现在的他略显倦态,皱纹也开始成了脸上最多的风景。
在最艰难的时候,父亲曾和祖母一起去乞讨。很难想象,当时只有十岁的一个孩子,面对生活的压力,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去向自尊妥协,遇到好心人也许会向他们摆摆手,真有不耐烦的人,可就要关门放宠物了。
父亲很少动手打我,记忆中有2次。父亲打人的时候也要保持文化人惯有的矜持:首先,在动手之前要充分酝酿,哎---的一声长叹,然后右手高高抬起,右脚抬起准备跺地,紧跟着“咬牙切齿”,最后巴掌圆圆地抡过来,右脚同时落地。与其说是扇耳光,倒不如说是给他在脸上狠狠的推了一把,心理上承受的压力倒是主要的。兵法云:攻心为上!看来父亲深谙此道。
父亲很少说话,平时总是板着一副脸孔。姐姐虽然出嫁多年,但是对于这张黑脸还是心存忌惮。小外甥女曾经说过:外公一声吼,贝贝都夹着尾巴躲起来了(贝贝是我们家以前养的宠物狗)。这样的一个倔老头,对子女却很实在地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下班回来,家里的农活也要他承担,渐渐地,挺拔的腰身也弓起来了,岁月的痕迹也爬上额头了,帅哥也变小老头了。
父亲剃头的手艺不知师承何门,却注定要在我的头上发扬光大。打从我记事起,那把乌黑铮亮的推子就开始在我心里留下阴影了,因为它老是夹头发,经常揪得我龇牙咧嘴的。慢慢的我也长高了,虽然还不足以让我摆脱三等残废,但父亲很明显越来越吃力了,胳膊总要往上够着,自然会累了,再往后,眼睛也不好使了,不经意间总有几根劫后余生的头发倔强地在耳根子底下炫耀着。终于,父亲决定金盆洗手,封刀退隐了,也是我慢慢的长大了,不能总是顶着这样的招牌了。
父亲原来是不抽烟的,听母亲说父亲是年纪大了才开始慢慢开始抽烟的,可这烟瘾却是越来越大,在我记忆里父亲的是手指头都是黄黄的。家里抽屉里总也少不了的东西便是“猴上树”,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电视里的明星换了一拨又一拨,可那抽屉里的“猴上树”却像刘德华一样坚挺依旧。用父亲的话说,习惯了,抽好烟反而会不习惯。我很希望能买好烟给他,当然不抽烟最好。
父亲的自行车比我的年纪还要大,车身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黑胶带,保养得很好。拥有“私家车”的结果就是,父亲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不停得让自己的双腿去做圆周运动,从家里到工厂,再从工厂到家里。小时候很喜欢放学后坐在门口等父亲下班,家门口有道坡,正对着父亲要经过的国道,每次我都很期待看见那辆老爷车慢慢在我的视线中由远及近,父亲熟悉的笑容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总要很兴奋得跑回去跟母亲汇报:我爸回来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父亲的车子后面帮他推车子。记得父亲车子上最多的东西就是焦炭,家乡人对于煤炭的感觉似乎总是很亲切,这个让我们的呼吸道总是感觉像被限速的高速路一样的东西却很实在得让基本国策实现得很具体:让少部分人先富起来。看这煤老板在黄河上大手一挥,一座沟通秦晋的大桥便出现了,让人不得不感慨:有钱真好!国道上因而便有了很多拉煤炭的大车,路两边也便有了散落的焦炭,当然不止有焦炭,只是因为它够硬才会完整得留下来,父亲也因此多了一项工作:回家的时候准备个袋子装焦炭。母亲总是在埋怨父亲,回来也不给孩子们带点吃的,总是让我们失望。现在想想,其实父亲要关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母亲这样说也只是在安慰我们,下次他会记得的,其实她也很清楚要让三个子女完成学业,父亲面临着的压力只会越来越重。
现在的非常亲更像是个孩子,总是很乐意倾听他儿子的意见,周末打电话的时候也不再急着挂断了,总是很好奇的跟我讨论着他从天气预报上看到的云南明天的天气情况,但是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对于预报这玩意儿是很不以为然的,每每在摘花椒的时候都能听见他抱怨:韩城的目量站怎么怎么......也难怪,农民总是要靠天吃饭的,而那些拿着国家工资的公务员是不会体会这些的,在他们看来,一场大雨无非是要让既定的出游计划推迟而已,所以预报难免会因为各种原因增加了些变数,农民对于这样不负责任的“目量”自然也只有暗自咒骂的份了,心疼的是自己一天的收成就这样泡了汤。这个时候谚语便成了最好的免费顾问,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充满了各种关于下雨的说法:早烧不出门,晚烧晒死人。云往东一场空,云往西擦死老婆子轧死鸡,云往北晒干谷,云往南水长长...当你看见山西方向浓云密布的时候你要赶紧了,父亲这时候总是一溜小跑回去收花椒了:东白雨来了!
父亲总是闲不下来,我总是很担心他的身体,有一次他从田里回来的时候摔倒在路边了,当时的我突然感觉父亲真的是老了,需要有人照顾才行了,虽然我也不想承认.
爸,你也该歇歇了...转自雨林木风写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