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年少的恋慕,我忘记了,我的恋慕是否也曾如她一样。送给无以对人言说的时光中那一忽的相遇。---题记
一
遇见他的时候,她正像那篱笆内的青株,翠嫩的叶子,和她的眼眸一样,泛着只盛装阳光的晶透亮泽。鼓动好奇,带浅浅的安静,青株般越过了围护,开始触探这一条小径上的足行。
她曾对他说,不知为何,仅一个名字,仅几点墨字,便这般轻易记住了他。从没想过会与他相遇,相识,却原来,时光早安排好了一切。那时,在她简单的初入世里,他是她最大的意外与惊喜,不敢跳跃不露欢呼,只在心中一次次置疑着好运的自己。
他曾戏笑着对她说,缘就是一个篓,总会有机会被装在那里。她笑着他的比喻,却在那时从没细想过,他心中的缘,四周皆是竹的缝隙,那些细碎如尘的心愫,因而注定了散落无迹。
短暂的言语,从来不是衡量记忆的标尺。那种仿佛前世烙刻下来的熟悉,任她在他面前,表情里毫无秘密。她问他:你会常常笑吗。他说,常常,现在就在笑。那时,她一直挂着笑,笑靥如新茶,而对面的他便是那润茶最宜的山泉。她竟然就这般顺其自然的误解了心有灵犀。
二
她与他,仅只一个春天的相聚。
那时的初春,她已然开始向往着下一个季节,他会怎样的在她的身旁。走在街上,在已然开始有了夏装出场的橱窗旁,她靠在墙上想象着:夏天的时候,她在晴朗的休闲时光里,与阳光捉迷藏时,和他通着电话,向他描述橱窗里的衣服,然后听候他的选择,为他着装。
那时,春满,她走在草绿蓬丰的四野里,脚步伴着不安定的心事,对着大地,一步一相问:是开始亦或是无意?折几朵野花,在草丛中摆画成那还不曾熟悉的他的身姿,然后又怕惹天窃笑般的连忙拨乱,却不想还是被笑了,因为有花瓣笑得甚至在草间落了齿。
那时,她将夜砌成许多的格子,每个格子里的字都只是甲骨文的象形,在梦里组合成只有自己才懂的初衷,连星星都没有机会偷窥。
那时的白昼里,她时而面壁一般,却是撑着伞,伞之上的白墙被她粘贴了描画的积云且正落雨。时常,就这样在轻轻的忧伤里,因他而独自邀请哭泣。
三
那时的他,被她偷偷幻化成时时的随手可触。
他是她每日必阅的报纸,比书卷更近,因为它甚至可以欺占了饭间的时光,小憩时还可以覆在脸上嗅尽它的墨香,睡前可以偎着它,直到梦里。
他是她床头的闹钟,亮亮的两个支脚像眼睛,周身的旧色是沉实的笑意。唤她早起,嘱她不得迟睡,又滴滴答答似在提醒着一天天应该怎么过。
他是装载她慵懒的那张藤椅,轻微的吱呀呀声中摇晃着轻哄。她将它搁置在窗前的阳光里,仰首阖目,这样的素日,竟自成奢华。
他是她每天洗濯空气的开合轩窗,沉静时目光入锁,将风雨紧紧的关在外面,微笑时,携了春天的微风,清新袭了一室。
他是她青石板上的心迹涂画,彩笔落处,心不封闭,她盼着成为那个爬进爬出的小小蚂蚁,可以将自己的心事全搬到那里。
他是她陪人新嫁时手里的捧花,素雅相围,枝蕊和宜,拖曳着长长的素带,换作他绵绵未诉的话语,而这一切,恰都安卧在她的掌心里。
四
那一个春天,毕竟短暂。
她没有来得及对他说,自小漫跑四野,最是喜欢找那丰草掩藏的树桩,像是寻找藏宝,却总是在找到后亦数不清树的年轮。在以后的岁月里,总习惯用怀抱来测量树的大小。可是,这一次,连测量都不必要,因为,仅一个春天,何来年轮,更何需环抱。
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她从来不敢坐摩天轮。可是,这个春天,她不只一次的去看过游乐场中的摩天轮,不只一次的想象,俯看这个遇到他的尘世,亦不只一次心中悄悄的对着他说:陪我去坐。声音还未酝酿成醇,春天已然走了。
她亦没来得及对他道出羞怯的童话想象。最喜欢的莫过于王子吻过公主,仅用轻唇微微触额,爱怜、珍惜,看似爱尚有距,却最是心间的无距。每每这般的想象,她最是满意的便是自己正正干净而清疏的眉目,还有无痕的额头。
五
那一个春天,好似,没有爱意。
那一个春天的他,像足了他们常说的那句话:不能靠近你,也要温暖你。他曾经笑着对她说:这便是友谊。她笑着说:是,友谊,多美。
不只是很美,亦很香,清清的弥久的香意。因为,她早伺起兰花和水仙,伶俐却又静和的摆置在他的心前,无论那扇门有无打开。
他们说,兰花香而不烈,久而不散,有却似无,这像极了此番相遇里她心间小小的欢喜。而水仙,蕴水而行,尘间凌波,像是她对他不披任何尘重的告别语。
爱,真的需要勇气,可是,她终究没有勇气用爱来面对他。
爱像一朵将素意染红的花,而他与她,都躲在其后,被映衬成黑白的底片。她情愿这样,让爱遮住眉眼,而时光冲洗出来的笑意依然清晰就好。
六
那一个春天的她,天性的负着翅膀行走。因为曾经失去,是以,随时准备着去飞赴那场不知期限的约定,添补疏缺。他离开的时候,翅膀亦没有折断,只是懂得了在人前束起,不再轻易让周遭看到孤独的振翅。他告诉过她,有些事,要懂得安藏。
他离去后,她才渐渐知晓,他将那一季的片段,都神奇的化为旋转而上的阶梯,安然的通往她的下一季。他在相遇的春天里,便早预设了天气,唯怕误了她的夏日花期。
她知道,而后的岁月中还会有其他的相遇,只是,那一季后,她懂得,那些相遇都会成为瓷器,要经过鉴定,品赏,才会有一个迟疑的开始或是结局。再不会有她与他那般的不知计较,不谈爱恨,还有,率性分离。
七
多年后的一天,她看到友家的一玻璃缸中养着红色的金鱼,还伴着一只慢慢爬行的小龟。第一次惊讶的知道,原来还可以有这样的兼养并生。可是,世间有一些事却永远无法并行,如心慕与沉默。
那些思念,便是如此的不听话,总在某一时刻敲碎了沉默的壳。于是,某个日子,她便会被怂恿的拨起一个号码,听着那早已知道的嘟嘟声的蛮荒,手指却在地图间悄悄的索骥。
她常常想,他是不是会成为江南栈桥处的迎海独立,像她站在塞北冬雪中的遥目无及。是否他与她同样感念,那一季散场,却挂起了唯属彼此的春天的经幡,无从连,亦无从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