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冬天,依旧有温暧的阳光,落在身上,却像是春日。也有风吹过,带来微微的凉,绿色的叶,还没有坠落,只是不如往日那般茂盛,颓钝成失眠的人,睁着迷茫的眼睛,空洞无神,再不见似锦的繁花,她们萎谢了一地的荣华,经历过炫目的辉煌,别了枝头,缩縻成干枯的尘迹。
收回远眺的目光,狭长的小巷里,听不见你脚步的回音,我亦如那失碧的叶,空有绿意在眼,颓然坐回软萝粉榻,闭上眼眸,失望,像潮水一样漫过来,将我埋在谷底,压得我不能呼吸,张嘴,任气息从鼻端轻慢溢出,似落在沙滩上的鱼,我拼命喘气,却不能掩藏心跳的急促,恐慌与忧虑交替着袭来,令我难以为继,你不来,我的生命里,只余下冬日,纵使江南的风雨,稠密连绵,也润泽不了我干涸的思念。
我如水仙,扎根在江南的碧水里,无奢于肥,却一样能抽出瘦绿的叶,在冬天的冷风中轻轻颤抖,一样能绽放娇艳的朵,在冬天的清晨里粉红,一样能吐露浓洌的清香,在冬天的星空下远飘,只为你,我让自己的生命,在江南一天天盛开,却始终不闻你的足音,我日日于此萎靡,终会落于泥污,彼时,谁会记得,我守候过的每个料峭的冬日。
我如紫檀,生长在江南的森林里,与众多的花木摩肩接踵,平凡而骄纵,我平凡的枝叶,晨迎旭日,晚接皓月,夜饮白露,春与百花,夏合繁叶,秋对硕果,冬举白雪,在那些婆娑斑驳的枝叶下,没有人知晓,是怎样澎湃的内心,黄莺的婉转里,我细细探听你的消息,鸣蝉的嘶叫里,我深深求索你的踪迹,有一日,我燃了自身,你会闻到那厚绵的檀香么,彼时,谁会记得,我脚下立过的每一寸土地。
我如芰荷,深埋于江南的河流中,我伏下身去,让沉重的水流压住,不言一语,静默地将所有的心事,藏匿起来,以为我会忘记,那些往事,相识于春天,相离也是春天,那些细雨见证了我的爱恋,如今,细雨化水,我令她们掩蔽了我,如同,我避过那些往事。却不料会在夏日里,那些心事竟会破壳而出,将我所有的矜持与压抑,高高举过水面,任人评说,凭风吹雨击,她只倾吐微香。有一日,我重坠水流,你会看到我盛开的思念么,彼时,谁会记得,我苦苦遮掩的每一分用心。
我如桤木,高高地立于江南的山岭上,游人如织的时候,我轻轻低吟,请风捎去我的思念,只望你会在人群里显现,哪怕是形单影只,哪怕是容貌憔悴,亦或佳人相伴,亦或好友成群,我会从人群里识查,那留在我记忆里的形体,无论会变成怎样的模样,我都会识出是你,只是当你听到风中的轻唤,你会不会记起我的声音,当南风轻抚你的面颊,你可知是我深情的唇吻,有一日,我枯竭成柴,你会看到我烈烈地火势么,彼时,谁会记得,我艰辛寻觅的每一个信息。
我如木棉,昂首于江南砂砾荒原上,我的根部有锥形大刺,被岁月磨砺成突起,那里是你给的伤与甜,我不知当留或祛,只得一任它停驻,我的花朵硕大如你的拳,艳红如我的泪,在旷野里,我用尽情燃烧激情跳跃的火样热情迎候你,纵使你远途迷路,纵使你徘徊伤叹,纵使你踯躅留恋,你当感受我的心思,在碧蓝天幕下,将你缠绕,可你会来么,有一日,我萎落成泥,你会明白我怒放的浓情么,彼时,谁会记得,我哀哀欲绝的每一个的企求。
你走之后,我惟有待守,从春历夏,由夏到秋,经秋复冬,暮钟清鸣晨鼓频击,雪扬洒雨飘散,你会看到我渐趋无望的眼眸么,你会听到我伤而复凄的嗓音么,你会知道我沉甸无望的心事么,你不会知,是怎样的你令我一世守候,你不会知,是怎样的痛令我辗转反侧,你不知,是怎样的我令我自己难以释怀。
我的心语,花明雾知霜晓露解,你却不懂。那些过往,在你,早已是昨昔,于我,却成了永恒,只愿待你归来,如无数个梦里重逢那样,执手相牵轻拥软肩。彼时,对你轻喃,你回来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