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艳芳的一曲《女人花》,我怕听,太为哀婉悱恻,应了她的人生。像秋叶里的一滴露,“吧嗒”一声,滴落在心头顿时一片荒凉。的确,花开不多时,堪折直须折,女人如花似梦。
红颜薄命,芳容易逝。尘世的缘分,原都是一场花开,花期过了,花事也就尽了。而爱情,如一朵野玫瑰,一朝绽开,那芳香就不管不顾地倾溢了出来……一旦爱了,一颗心就能百转千回,像江南水乡的小河道,弯弯曲曲地间衍出无数缠绵来……
最近沉醉于新版三国,沉醉于吕布与貂蝉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又不禁扼腕叹息。有时候,爱是坚韧的东西。可是,有时候,它只是一池碧水,一榭春花,一陌杨柳,一窗月光,天明了,就要干涸,萎谢,褪色,消失。再坚韧不屈的爱终究敌不过变幻莫测的形势,敌不过彼此的命运。
有时候,回眸转首的瞬间,有些事情就已注定。那一刻,天地静默,没有落花,没有琴音,只有温柔的眼神,波光流转。天地鸿蒙,只有这一缕眼神温暖缭绕。而谎言在此刻也不再是谎言。
从来情深,奈何缘浅,如若你不是貂蝉,你不是吕布……然而,历史,终究是历史……
你是貂蝉,彩袖翩翩,醉颜酥红,眼波如清澈的泉水,流转不定,幽幽咽咽;青丝如瀑布般流泻而下,温婉静美。眉黛促成游子恨,脸容初断故人肠。一点樱桃启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拥有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如水容颜的你,注定要成为离间董卓与吕布父子关系的一颗棋子,而你又能如何抉择?
情意绵绵,温情脉脉,你又何尝不想与吕布宵偎昼傍,深情相依,厮守终生,甚至地老天荒?你又何尝不想与吕布以诚相待,在彼此的世界里没有欺瞒与谎言,没有所谓的阴谋与尔虞我诈?然而,柔肠百转的你,纵然万箭穿心、肝肠寸断,也必须如此,因为这是你的使命,这是你肩上所背负的责任。而这也是历史的悲哀,爱情,也不过是这种历史背景下微不足道的牺牲品罢了。
你注定徘徊在爱人与仇人,本方与敌方之间,何从判断,何从选择?而历史就这样演绎了一场爱情悲剧,而结局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远离了富贵繁嚣地,告别了龙争虎斗门,辜负了锦绣年华,错过了豆蔻青春……”如果没有身处乱世,如果都是一介布衣,千金一刻的春宵,在杏花雨、桃花溪中追逐嬉戏,在山川之间聆听寂远的话语在耳边呢喃,在风清月白的夜晚花下相偎相诉,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天色渐青,烟雨将至。千年的情愫,留下了背影,素手翻飞的幽怨中,一针针地织就出千年的哀伤。怎样,才能遗忘?
不禁遥想起李杨之恋,华清池的初遇,长生殿的密语,恩爱如蝶……同样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六宫粉黛衣香鬓影,风情无限天真无邪;同样是颠倒众生的爱情传奇,天上人间朴素纯情,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然而,与貂蝉相比,杨玉环爱得纯洁,爱得奔放,爱得释然,爱得永恒。爱到最后,需要一个死,才能戛然而止。但这种决裂是上天的旨意,不允许别人弥补,享受了过程,死时也是无恨无憾,无悔无怨;死得慷慨,死得从容。
同为音乐知己,志趣相投,他作曲,她伴舞,相得益彰,如痴如醉。在她面前,他不再是君临天下的万圣之尊,更像个意绵绵、情切切的少年郎,多喜而多愁的有情人。在他面前,她不再是娇艳尊贵的嫔妃,而是个两情依依、情深意切的小女人,是个呵护丈夫、渴求真爱的妻子。你娇呼我三郎,我娇呼你玉环。如此而已。
她坐在他的膝上揪他的胡须,抚摸他高贵的脑袋,他并不惊讶;他对她万般恩宠千般呵护,她受之如饴。一切仿佛都只是应当。敢问世间哪个帝王的爱,能如三郎和玉环,如此的纯净芳香?这情,这爱,早已经超越了礼教的束缚,已经不再是帝王与妃嫔之间简单的恩宠,而是寻常人家寻常夫妻的恩爱。然而,对于帝王而言,这种寻常,反成了不寻常。
也许爱情是一场荼糜,用尽全力,美到极致,曾经都以为自己是特殊的个体,可以坚韧决绝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爱,去生活,直到头破血流,终于成了祸害。悲剧的开始往往毫无征兆,料到了绚烂的开头,谁又见得到那命中注定的结局?谁能料到结局竟是马嵬坡前“一掊黄土收艳骨,数丈白绫掩风流”?
说你红颜祸水,说你祸国殃民,可是又有谁能够懂得?你们追求的也不过是平民百姓最为寻常的爱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吗?谁也没有资格回答,唯有梦中浅回低诉、魂牵梦绕的三郎,我的三郎。
也许没有开始,也就没有结束……
耗尽全力地爱着,锥心刺骨地痛着,阴阳两隔的悲痛,随着时间的流逝,却在心底埋得愈深愈深,而这种力量往往瞬间可抵达白发苍苍的彼岸。很久以后,人事模糊时,我们依然记得爱情,记得爱着的人,记得那个瞬间的灿若云霞的快感。
美人的结局,美人的爱情,往往都不尽如人意。仰望苍穹,每一颗星都似同情之眼,怜其凄丽,怜其幽独。遥望星河辽阔,织女牵牛天各一方。
印象里,西施与范蠡的生死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凄惨,至少结局是美好的。在杏花春雨的江南,信步西子湖畔,泛舟芙蓉津浦,晨耕暮织,流水人家。而这样的生活,这样的闲情逸致,难道不是貂蝉与玉环向往已久却永远也无法企及的梦中桃源吗?在你我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彼此的喜,彼此的怒,彼此的悲,彼此的乐……
千年的守候,千年的忧伤,只可惜你不是七仙女,我不是董郎。
寂寞长街里反复临摹的心事,清丽隽永婉婉相守的深情,看夕阳沉落,望黛色远山。楼台烟雨,亭廊尽头,可是待伊人回归?是不是只有溯游而上,觅至忘川?
深夜又为谁起舞?粉黛为谁而补?
流觞幽梦,又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