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星期回来,他也紧跟着进门。问及吃了没?他拍着肚子说,从早晨吃了两根油条饿到现在呢!孩子说难得一家人聚集,不如一起去夜市吃烧烤。他一听就暴跳起来,什么,吃烧烤?你妈耍的真大,也不看看我工资发了没有!
不用你破费,尽管跟着吃就是了。我试图减轻他的压力。
本想着他十二分的乐意,谁料他跳的更高,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却在家大肆挥霍!人家催债催的那么紧,你倒好,穿的那么花枝招展,还带着孩子招摇过市,纯粹想整垮我啊!
我的兴致全被他打消完了,女儿也气咻咻地翻白眼。
他还没发泄完毕,一会挑剔电壶的水不开,一会又说我懒惰的不成样子,不好好做饭只知道买的吃。我默不作声,女儿也不反驳,但我们母女俩由不得对视一笑。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他冲动的毛病又犯了,你妈再这么折磨,我迟早得倒下来,看到时谁管她的死活!
爸,你都四十多岁了,应该是稳重的年龄,可你疯癫的举动何时能改掉?幸亏我们血腥场面经见多了,胆小的人,恐怕早被你的高嗓门吓唬的心脏病复发,一命呜呼了!
见你劳累了一路,疼惜你,才好心请你吃,你不领情,还胡乱发脾气找茬。孩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再有一年就高考,你这不是成心让她远走高飞吗?我接过他的背包,催他先洗脸,这就下厨慰劳他。
说完,我用眼神示意女儿先走。他的气这才平息了一大半。
妈,他的情绪每次都这样,在外面呆了那么久,稀稀罕罕回来,不看你身体有无大恙,不搜寻你未完的活计,就只会破口大骂,要么和别人一起妒忌你。真不知道你平时怎么跟他过?
他是给不了我什么,但你想过没有,别人又能给我多少?我不计较,且笑眯眯。
没有关爱,没有呵护,你跟他耗费下去不憋屈?
都耗尽了半生,能改变么?说实话,他不在的日子,我正好把以前错失的弥补回来,比如照相,比如写作,比如亲情和友情。
我算是明白了,说来说去,你还是心里没他。一点没他,根本没他,所以才任由他浪荡,胡乱和人家女人调情。女儿停下切菜的手,极其哀怨地望着我。
别为我们可怜,你爸是被我的清高逼走了,可他的无聊也成就了我啊!我们表面看似不融洽,其实内心和谐着呢!
这不是婚姻。真正的婚姻是同甘共苦,相濡以沫,遭遇天灾人祸时,站在一起面对,承担。你们却连最基本的交流也没有,更别提配合默契的甜蜜和恩爱。你们的貌合神离,你们的背道而驰,也许在婚姻的范围里是最差劲的。
彼此的人生观不同,和你爸也确实到了无语的地步,然而,我一没打算离开他,二不会找别人填补心灵的空白,三,会将他这个喜怒无常的“病人”固守到底,直至生命枯竭的那一天。
女儿想张嘴,却没有说出来。
除非他抛下我,那是另一回事。我扭头,端起盘子,将菜倒进油锅,说,可他永远不会的,你信不?
女儿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他都对你没兴趣了,他的心系在别的女人身上,他只差受不了诱惑和人家结合了!你占有着他的躯壳,自欺欺人有什么意义呢?
他对我再怎么不屑一顾,都会回到他休憩的港湾来,他再怎么魂牵人家,都会把工资如数上交给我,你说做为他一生相偎依的人,我还有什么好奢求的?你说这样的婚姻,我没必要固守吗?不一定婚姻有爱,就算完美,凄美也算是人生中的另一种精彩。我和你爸就属后者。
没有爱的生活是一潭死水,你以前是那么的正义分明,如今却淡定平和。不会是心如死灰了吧?她关了油烟机,高举着盘子。
曾经的爱憎分明是咄咄逼人,如今让岁月磨砺的成熟了。因而为人处世要留条后路,取舍更要有度,不然适得其反。我将瓢里的菜倒完,又拔了电磁炉的电源。
嘀咕什么,我的肠子都快饿断了,还没好啊?他出其不意地进来,又大声嚷嚷。
爸爸,给我说句揭底话,你爱我妈吗?唯恐我听见,女儿悄声问。
不爱!她老欺负我,从婚后就没让我消停过。我早受够她了,我巴不得她离我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让我自由地过几天舒心日子。她管着管那,烦都烦死我了,就拿每次让她找袜子这件小事来说,她找都找了,却总说我丢三落四不长记性。对了,尤其我每次害病输液,她不期盼我早早康复,却一个劲说我活该,咎由自取。她都这么不珍惜我,我还爱她干什么?
那你尽快离婚,我支持你。女儿假装试探他。
我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早休了她了,别以为我舍不得!他越说还越得劲了。
那你给她买的吃食怎么还藏在包里,不会让我先一饱口福?女儿坏笑着。
你何时翻我的包?真是胆大包天!他顿时满脸不悦了,这叫侵犯人的隐私,懂不?
女儿看着他涨红的脸,赶紧找台阶下,我是无意发现的,我知道你心疼我妈胜过我,我没意见,你将来老了,我赶不回来,当然是她伺候你了。不过,你买都买好了,怎么不送给她啊?
你看她的态度,简直气坏我了,胡乱花钱,就不会计划。他又喋喋不休我的罪状了。
那,吃饱了再和她算账。女儿递给他筷子。
夜深人静,左邻右舍的灯陆续熄灭了,他却还在舞动着双臂,满房子咆哮,牙刷呢?我的毛巾哪去了?刚才盘问他的裤头,我从衬衫里找出来了,这会又追问他的日用品,没有人应答他好像越发叫嚣。连孩子带着耳麦听歌,都被他的声响震惊得瞪大了眼。
我撂下书,随即招呼他过来。他以为在我手里,摇摆着近身了。
姓马的,我握住他的手,依然笑意盈盈,你从没想过你给这些人做过什么吧?我嫁给你十八年了,你一没在我病重守护,二在我的事情上没鼓过劲,三,你一概压迫,阻止我前行的脚步。就算我不跟你计较前嫌,但这会你尽情使唤我了,那也该把我哄睡着啊!可你呢?不是大呼小叫,就是把我当保姆奴隶吆喝。我姓刘的跟你签了卖身契不假,但不等于把我的心也卖给你。我对你仁慈,是我的人情,对你漠视,是我的本分。你在这里指桑骂槐,是不是吃饱了我的饭有力气了?
你和我同床共枕了这么些年,竟然用这般心思待我,亏我处处为你着想,连我哥们和情人都说我视你为第一,看来是好心得不到好报!他一下挣脱我的手,甩门而去。
妈,不要紧吧?你可大大得罪他了,他今个准备贿赂你呢,你却没给他好脸。他要是和你分居,住厂里怎么办?女儿的担心不是多余。
他走了我还清净呢!他的东西他自己不放好,成天问我,我是他的管家婆啊!一辈子都没出息,还埋怨我。你说你女婿到时来了,你老子这副模样,让我的脸往那搁?
你帮他找找啊,最多三分钟。他老了,记忆力减退,你没看见他头发花白了吗?他挺不容易,你反正闲着,全当找点事做,充实自己。女儿真是贴心,一下就抚平了我压抑多时的不满。
在进门的鞋架上搁着呢,你说他长着眼睛干什么了?我都放在那里了,他就是看也不看。还乱找的不行!
给他主动打电话。女儿替我拨通了。
拨通的前五六秒还嘟嘟响,一眨眼就正在通话中。哼,跟我较劲,那就等着吧,门关了,看你在那里落脚。这样想着,我便起身下床。
给!仙人,祖宗!走到门口,不等我摸门栓,他从台阶上冒出来,扔给我一袋热乎乎的东西。
什么?我吓得不敢接。
纯羊肉!你以往吃的是猪肉!笨熊,都快当岳母了,连什么肉都分不清!让别人知道了不笑话才怪!他一把推开我,大步走进来。
爱你的人不是留你过夜么,你怎折回了?孩子狡黠地问。
家里有勾魂的人,她给我戴着镣铐呢!他气呼呼地倒在枕头,掏出了烟。
我有咽炎,只准抽一根。我忙不迭地划着火柴,凑近他嘴边。
再骚情我都不会爱你!他悻悻然,且又掩饰不住心近,还不趁热吃,等冷了又偷着喂猫啊!
“扑哧”,我和女儿又不由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