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晴儿以及我的《摇窗记》
[一]
晴儿，是我大学的同窗好友。四年里，我们同室共寝，亲如姐妹。我们同年同月生，只不过是我比她早生了一天。
大学毕业后，其他同学都在忙着为事业打拼，而她却过早地选择了婚姻，和那个苦苦追求了她三年的男人走进了婚姻的圣殿。
婚后不久，晴儿进入本市一家区级重点中学执教，很快，他们的爱情结晶便来到了这个世界。
虽然和晴儿同在一个城市，我们所在的区域之间也仅仅只隔了一条黄浦江，却因了忙碌的工作、纷乱的生活而不曾常常联系，偶尔想起，也只是互通电话，问候一下。
[二]
一晃经年，再见面时突然有了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那是98年的大学校友聚会，是毕业后我们的初次会面。我的视线，穿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在人群中找到了我的晴儿，望着眼前的她，却呆了很久，心中真是感慨万千……
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抹不去的世俗印痕，很明显，她的腰变粗了、头发变卷了、妆也变浓了，眼角上也有了皱纹、曾经纤纤的十指上戴上了一颗又一颗大而亮的戒指……
我有点疑惑，难道这就是她曾经向往的幸福吗？
从交谈中得知，她已经辞去了教师的工作，成了一名全职太太。她的丈夫下海经营着一家办公用品公司，生意兴隆。
那时的晴儿，生活得十分滋润富足。
[三]
记得那是02年的秋天，晴儿没有出现在四年一度的校友会上。我从另一位同城的校友那里得知，晴儿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的丈夫背叛了她，家庭战事频繁，幸福一落千丈……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曾三番五次打电话找她，并按照她留下的住址上门探望，却被告知房屋已出售了，人却不知所踪……
晴儿好像瞬间在这个世界里消失了一般。06年的校友会还是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同学们有的说，晴儿一家三口移居海外，也有的说……那些年，我一直有着隐隐的担忧，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唯有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她平安快乐。
一直到08年的冬天，有一天晚上，外面大雪纷飞，我接到了晴儿的电话。电话中，她只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后便泣不成声，我几乎听不清她的语言，只感觉那种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她说，她马上要见我……于是，我顾不得夜深天冷，裹上衣服赶往约定的地点。
[四]
再次见到晴儿，中间竟然隔了整整十年的光阴。十年，我无法想象它有多长，但我相信，十年，却足以磨平一个女人的灵气。
晴儿见到我，那眼泪就像决堤的河岸，哗哗哗地倾泻下来，她的嘴唇嘟囔着，却无法表述如海浪般翻滚的内心，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我，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我们在安福路那间临街的咖啡屋面对面地坐了整整一夜。
开始时，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我知道，她需要时间来平息错综的情绪。后来，晴儿开始诉说这些年里发生的一切，好像要把这十年里没说的话全部说完。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泪眼婆娑地听着……
她瘦了，也很苍老，头发失去了光泽，沾满泪痕的脸枯黄而又憔悴。
她说，六年前的那个晚上，她苦苦哀求着那个变心的男人，企图保住那段摇摇欲坠的婚姻，可是那个狠心的男人步步逼紧，最后把她逼到了悬崖边，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尖刀，捅进了丈夫的身体……
丈夫没有死，但她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在监狱里度过了六年的时光……在监狱里，她收到了法院的开庭通知，她的丈夫申诉至法院，要求解除夫妻关系，法院一审定判，孩子归他抚养。而后，绝望的晴儿在狱中几次轻生未果。
[五]
此后的很多个日子里，除了工作，我剩余的时间全部交给了晴儿。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天，晴儿服用了大量的安定片，被房东发现后送到了医院。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晴儿还在手术室里抢救，医生说从服药到抢救中间相隔的时间长了一点，活过来的希望很小，除非晴儿有很强的生存愿望。
但庆幸的是，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终于把晴儿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晴儿昏睡了整整五天后，醒来了……目光呆滞，那时的晴儿就像一朵枯萎的花，了无生机。
那些日子，我的情绪也很低落，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息，不安和恐慌的情绪被自己无数倍的膨胀、扩大，在内心里左冲右突，不想排解，不想释怀。
住在医院里，我们为晴儿请了一名护工，我和几位同学轮流在晚上看护着她，因为医生告诉我们，晴儿状态十分不好，不配合治疗，还有过好几次自杀的念头。
有一晚，轮到我看护，晴儿趁我离开接电话的空隙，竟然打开窗户，想要从十四层高的病房跳下去，幸亏被及时赶来的护士发现，把她拽回来了病床上。那天，我真的是又气又急，也不知怎么了，对着床上的她大声地吼着，还给了她一个耳光……
当时，我很后悔自己的行为，却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只想陪伴着晴儿走过她人生最黑暗的一段路程。
第二天下午，我向单位请了假，来到医院想为自己昨晚的失态对晴儿说一声“对不起”，走进病房，却发现晴儿坐在床上，喝着果汁，看见我，晴儿一脸高兴的样子，和昨天的那个寻死的她判若两人。
我刚要张口说，她便用手捂住了我的嘴，摇摇头，示意我什么也不用说。
[六]
半个月之后，晴儿病愈出院了。
我们几位同学不断地开导她，鼓励她重新拥有生活的信心。
我想方设法找到了她的女儿，乖巧的孩子终于原谅了可怜的妈妈，并愿意和妈妈生活在一起。
我至今都无法忘记，她们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的场景……女儿的谅解和归来给了晴儿很大的生存勇气，她的身体状况和精神面貌都在逐渐好转。
此后的时间里，晴儿一边学习，一边工作，终于跨过层层阻碍，克服种种困难，应聘于一所私立中学，就这样，晴儿在告别教师岗位十余年之后重返讲台。
用“脱胎换骨”这四个字去形容那时的晴儿是最适合不过的。晴儿十分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工作，她主动承担起一个被很多老师都不愿意涉足的班级班主任的教学工作，并在短短一学期的时间里，让这个被全校师生遗弃的角落焕发出如春草一般的朝气。
期末考试，这个班级的英语平均分竟然超过了年级提高班，语文平均分挤进了年级第二名，班级里原来的几名调皮捣蛋大王还荣获了校“行为规范生”的称号，晴儿的教学论文屡次在市、区教委举办的比赛中获奖……
这样的成绩令学校的领导刮目相看，学校为她提供了一套二居室的住房，并委派她代表学校去武汉大学参加一次学术交流活动。
那日，我接到了晴儿的电话，她说想请我和其他几位同学吃饭，感谢我们这些年为她所做的一切。我十分高兴，因为从电话中，我能明显地感受到晴儿的快乐。
这一次，我所见到的晴儿已经是一个美丽清秀的可人儿了。那些原本笼罩在她身上的浓重的忧伤早就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自信的微笑，优雅的举止，欢快的笑声。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为晴儿新生活的到来，那个夜晚，我们来到了上海歌城，又唱又笑，疯了一夜。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们又开始了各自的忙碌。知道她活得充实，过得快乐，我也就安心了不少。
但没过多久，晴儿告诉了我，她有了爱情，而对方却是一个远在武汉的有家室的男子。我终于明白，像晴儿这样的女子，注定是要被情缠绕一生的。
之后的，关于晴儿和他的爱，我都写在《摇窗记》里，晴儿和他之间发生的所有所有……
[七]
在这里，我不再重复《摇窗记》里写过的那一些远去的场景、远去的爱。
我只是想用这样的一篇文字，安抚我自己。这个故事中，有我的情感，那些无法张扬的思维中，隐匿着我的爱。
当然，在关于那一场爱的过往里，没有后来，因为所有的后来，全被冷冷的现实挡在了门外。
每一次，聆听着晴儿的诉说，我总是发现自己只有倾听的能力，却给不了她任何安慰和建议……
之后，我总会沉默好几天，然后提笔，似乎每一次都写得很辛苦。每每写到伤心处，一定要喝上好几杯红酒，才能缓解那种疼痛，或许只有那红色的液体，才能把存储在我脑海中的那些文字作一次深度的引流……
于是，这断续续的故事，断断续续的爱，断断续续的以前以后，全在这断断续续的文字里。
我的《摇窗记》分为上、中、下三篇，是按照散文的格调写的。时间上的跨度从去年的秋天伊始，经历了冬，飘过了春，最后在今年的初夏里划上了句号。
我不知道，这个句号是不是永久的，就好像我不知道晴儿和他之间的爱情是不是也就这样走到了终点……
现实中，太多的未来不可预知，太多的情感无处安放，太多的魂魄四处游荡。也许，此刻的我，剩下的唯有祝福了。
我的晴儿去了墨脱，而他却还在晴儿原来所在的这个城市里。
我不知道，今生，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也许，还是不见的好，就这样，在天涯的两端，像两颗星子，遥遥地相望，遥遥地想念。
我在《摇窗记》下篇的结尾处有过这样的交代：
“也许，以后等我老了，有时间了，我会去墨脱寻找我的晴儿，我会把他们的故事写成一部小说，当然，题目也是《摇窗记》。”
我还说过：“一个窗口就是一个故事……我相信，每一扇窗子都会为我们关闭痛苦的过去，开启一段明媚的未来……”
是的，这便是我想说的关于晴儿和《摇窗记》的以前、现在还有未知的明天。
请允我，将这篇文，命名为——倾城之恋。
微博帐号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