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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三个受伤的女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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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zj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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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01-01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1-06-02 19:32:30

(一)最后的心愿
  和男人成亲的那天,女人生平第一次见了男人。女人的心也是欢喜的,他不像媒人口中的那样英俊,但也算是端正,中等的身材显着朝气和生机。她早就知道媒妁之言向来是夸大事实的,所以私下想的与眼前人也就没了太大落差。
  她是再平常不过的人,不出位,不出格,连出落的不比别人丑,也不比别人怎样的美。她每天看她的新邻居夫妇俩从她的门前出出进进,她掩住嘴笑,那样子一对丑的人,竟然那样恩爱。她想她的明天,应该会比他们要好。嗯,或许至少比他们好呢。她的脸上露出的全是人世的喜悦。
  她并不知道,她的命运,在她成亲的那一天,就被恶毒的下了诅咒。不过半年的光景,她原本烂漫青葱的笑和那些尘世的梦,一起灰飞烟灭。
  男人酗酒,酒后总是打她。刚开始,还不象后来那样厉害,酒醒后他也有懊悔的表现,偶尔干些家务,看看她的脸色。但是时日久了,慢慢地他却成了一种习惯,就像是有些人晚饭后必须要出门散步,似乎不去就仿佛有块生面梗在肠里老觉得消化不良。再后来,不单他醉酒后,有时甚至为着一句她出口后自己都记不得的话,她都会无端吃上巴掌。有一次,他在醉酒后竟对着她抡起一把铁锹,她也实在绝望,既然每天躲来躲去,却还是无处可躲,她这次干脆不躲。她迎着他闭上眼睛,而她的脑中竟奇怪地闪过成亲前她想象的他的笑脸和成亲那天他真实的甚至带着几分魅力的笑。不过当冰冷的生铁落上她的背,她明白,她记忆里所有的美好和对他的仅存的一点情意也消失了。她醒来时,无论是眼睛还是心里,她看到的只是一个丑陋的恶棍。
  一天,她在河边洗衣服,一条黑色的大狗经过,踩着湿滑的洗衣石,一下子滑进河里。狗再次浮出水面时,正好和她打个照面。她看那条黑狗耷拉着脑袋,垂着耳朵,毛一片一片粘在枯瘦的身上,白生生的皮和凸出的骨头就那么外露着,她神经质一样“哈哈”大笑起来。那条狗看见她笑,似乎觉着受了侮辱,“汪汪”朝她吠叫。她先是一惊,停下笑,然后抄起棒槌,扑到河里,疯了般追打那只狗。
  那天夜里,村里再次响起那条黑狗的“呜呜”哀叫时,她就想,一是落水狗,一是身边的醉酒男人,这辈子她最瞧不起。她就像是三伏的天里浸了个凉水澡那样痛快,可是紧接着,心里又难受起来,而且还是那样来的剧烈。
  他和她像是不同平面的两个点,本不会相遇,却被平白牵了一通线。她不合他的心意,永远没合过他的心意。她憎恨他,恨到了麻木。她记不得他哪怕一点点的好,她常常偷偷对别人说他“是骨子里的坏,胎里带来的”。她也几乎不看他,因为看着看着就打心里生出厌恶来。
  张爱玲说过;“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回头看,再好的月色也有些凄凉。”她和他的三十年,她没有看过月亮,也早不记得它的光晕是黄的又或者是红的。其实,纵然她抬头看,也不过看到的是她的泪珠积累的光,徒然叫人悲伤。
  男人查出了肝癌,已是晚期。医生出于少有的人性对他们说:“在医院也只是时间问题,回家去吧,想吃吃,想喝喝。放宽心情,到底……到底也一把年纪了。”那语气,明显都这样老了,死了也没什么。幸好不是精壮少年,那就可惜了了。
  男人一下子颓废了许多。其实再强悍的人,对于死亡都是一样的恐惧,大概实在是人世间没有谁能说出它是怎样的感受。人们总是习惯对未知的恐惧更加的恐惧。而他在不颓废的时候,却更加荒唐。她衣不解带地侍奉,他只一味地胡闹。稍不如意,他抬手便砸家什,今天砸东,明天砸西,砸来砸去,剩他坐在沙发上抬着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想怎样能搬来桌子架上椅子,然后他拿上榔头,颤颤巍巍爬上去砸那唯一完整的天花板。她也不去责怪他,任由他发泄。她想着,他这一向小家子气,这次倒舍得。突然,她的心里一阵一阵冷下去,莫不是他怕他走后,这些东西便宜了她。
  一天夜里,他被吃药的闹钟吵醒,还不见她送药过来。他挣扎着起了床,扶着墙出来,却一眼看到厨房里,她正佝偻着身子,在为他凉药。她端着两只碗反反复复炀来炀去,然后用汤匙试温度,那是他都无法入口的苦汤药,她竟尝了五六遍,一直到温度适宜。他站在那里,第一次端详起她的脸,她的脸清瘦的只剩高高突起的颧骨,一双眼睛浑浊的惆怅的没一丝色彩。他想起和她成亲时,她扎着的又黑又粗的麻花辫和那双又清澈又青春的大眼睛。那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而在此时却突然那样清晰。那晚,他在喝下她喂的汤药时,深陷的眼窝竟流出一滴浑浊的泪。
  弥留之际,他对她说:“这一生,我是愧对你的……”她垂下头不语。他仿佛动了情,又说:“若有来生,我愿意再和你相遇,定会好好地待你。”她哗地抬起头,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他,泪簌簌的滚了一脸,她说:“若你还念我侍奉了你一辈子的情份上,求求你,下辈子放过我……”
  
  (二)一个人的悲伤
  搜出那摞书信的时候,女人刚刚被男人带出农村,这是她来到这座城市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她把信一张一张砸在他的脸上,吼道:“做出这种事,你怎么解释?”他却冷冷的回答:“离婚。”她一下子没了气焰,说:“即便这样,你为何还要把我带出来?”他说:“是你来了,我才做的决定。”她的心铺天盖地地疼起来。
  夜里,她睡不着。她想,世上最伤人的话也不过如此,偏偏是最重要的人说出来更是刺心。他否定她,否定现在以前她的一切,她的累汩汩地流着,像是来的太汹涌冲毁了泪腺,近似绝望地一直流……
  她没有离婚,她揭下面皮,一次又一次找他的单位,找他的领导,让他断了离婚的念头,又和他相安无事的过起了日子。她以为一切已经过去,那么就让一切过去。虽然说身上扎进根刺,但她会学着把刺拔掉,然后挤出污血,让它平复。谁的一生身上不带伤痕呢?她这样想着,慰藉自己。
  岁月,有人喻它为捧在手里的沙,也有人喻它是墙上晃动的时钟,她觉着都不是那么回事,岁月,就是寒冬里刮过来夹雪的风,刮在脸上,割下一道道痕迹,刮在身上,她便支离破碎。岁月,又像是酷夏的早上醒来,摆在床头那双烧脚板的塑料凉鞋,想干脆一脚踢开,却不得不穿上它走下去……
  她尽管怨天,怨地,怨岁月,因为几年后他又故态萌动。其实她看得明白,他的心已不在这个家,他的眼睛早不在她身上。但她的心里还死死存下一点希望,像悬崖边的人握住的一根崖缝中的草。时间就定格在那里,草永远不断,希望永远不死。有天深夜,他回来后,她哀求他:“你收手吧!若你认为我有什么不好,我都可以改。”他说:“你改或不改都和我没有关系。”她的眼泪又一次决堤。这些年的夫妻,竟成陌路。
  他的工作是流动性的,跟着单位满中国的跑,沿途他施展他的浑身魅力,朝秦暮楚,处处留情。这些,她偏又要放下自尊,一个一个缠着别人求证。每一次她都有还未愈合的创口又“嘣”的一声爆裂,血肉横流的感觉。而那种感觉她竟越来越享受,她觉着变态般的刺激。
  她在想,他就像是一条船,注定了要一生漂泊,而她,是他最初停泊的岸。其实,在她离岸的那一天,她是明白,当他遇到一个一个避风港时,是不知道返航的。她又怪命运弄人,为什么自己是他最初的岸,又为什么是唯一的他的岸呢?这样怪着,她却清楚,就算有另一个人想要靠岸,她衰弱的心脏既不想也承受不了,哪怕一只猫的重量。
  他又提出离婚,一次再一次。可是尽管他再怎么在外面胡闹,弄的街知巷闻,她就是抱死了态度不离。一年又一年,他不回家,不管孩子,不给他家用。她忍,咬碎了牙齿,她咽进肚子,也不留一点血沫子在嘴边。突然有那么一天,他又来找她,软硬兼施的缠着她说话,想是他现在的女人逼的实在厉害。她像只冰雕一样又冷又硬,简直少了人性。她与他熬了这么些年,熬的爱没了,恨没了,厌恶没了,连麻木都没了,哪还来的人性。那天,他因为呆的太晚,等他走后,正晌午她才出门买菜。三伏的辣辣的太阳就在她的头顶烤着,偌大的街上,也只裹着她一个人。突然她停住脚步转过身。一辆摩托车正飞速向她直冲过来,冲到她的面前又猛地“吱……嘎……”一下刹住在那儿。那刺耳的声音在正午的街口尤其听起来揪心,撞上二十米外一堵高墙,回音袅袅。吓的霹雳啪啦正热闹燃烧的空气也停顿了两秒。是出于惯性,车子又往前拱了一拱,正撞上她的膝盖。他坐在车上,丝丝从牙缝里出着冷气“若不是怕吃官司,哼……”
  不离婚,在她认为,他到底是她的丈夫,是这世上她唯一的男人。他尽管不回家,可那仍是个家。但他竟开车撞她,他恨不得她死。这世上唯一要她死的人是她的丈夫。他早就消失了踪影,她还站在那儿,绝望的身体里连仅存的一点点坚持也一下子掏空了。她的影子在地上蜷缩成了一个球,在那儿不住地颤抖。
  婚离的凄凉又绝决,他早就转移了财产,只给她一套没什么价值的房子。按理讲,他是过错方,而且这些年,她又处心积虑地积攒了他的一些罪证,但她到底没有拿出来。她也不是怕他,她还能怕他什么,他都想撞死她,还有比这更狠的吗?难道怕他把她凌迟,一刀子一刀子剜她的肉。她是真的累了,她与他战斗了这些年,不过是她越来越老,想保留一个名分,连这个他都狠心的给她夺了去,她还争那两个钱干什么?而他是露着慈善家的面孔给了她一月两百元的生活费,她再有骨气,也还是接受了。不然,真要有可能挨饿,她也实在没有什么资本再挤进社会里捞钱。
  回到家里,其实这也算不上家了,只能说是她的房子,她和衣躺在沙发上,多久没有的眼泪流了出来。她脑子里茫然地想着,可是突然就想不起来,这一生,她活过什么?这一生,她坚持什么?这一生,她又算什么?
  
  (三)寂寞是谁犯的错
  男人谈话时,从不许女人插嘴,这是每次男人在和别人谈话时特别叮嘱女人的。可每一次她都无趣地插进一两句,每一次都遭来男人的训斥,很大声地毫无顾忌地:“你懂个屁!”家里家外,事无大小,他从来不和她商量就自己决定,对于决定的事情,需要她去办的,也便只是一句命令。她还是每次问原因,他也是每次那句话:“跟你讲,对牛弹琴!”她便悠悠地去办了来。
  这年,他六十,她五十六。他有着丰厚的退休金,她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他将每月取出的钱小心地锁进一个抽屉里,她每天买菜时,伸手向他,他背着她打开抽屉,搜来搜去,搜出一张十元的票子给她,叮嘱道:“省着花。”一天中,她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菜市场里。她觉得,除了在买菜时,她的话可以为她省掉一两毛钱外,其它时候,她从不认为,她的话有过作用。
  她做饭没什么艺术,加油,加菜,加盐,然后上盘。他虽然对吃没有讲究,可有句话,他却例外地从不吝啬地讲给她听:“你就是背上两斗小米去给别人当保姆,也没有人要你。”她的心里就漾起无边无际的委屈。从来在他心里,她连个侍奉丫鬟也不及。他晚上看电视总是很晚,边看边为着一些老掉牙的段子吃吃地笑。她坐下不到几分钟就摇晃着脑袋打起了呼噜,他就会吼一嗓子:“回屋睡去!”她猛的被惊醒,看一看他厌倦的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无声地走开。
  那么一天,下着大雨她照例去买菜。但是偌大的菜市场只有一家卖菜的,而且那卖菜的男人屠夫般坐地起价。市场的顶棚又漏雨,菜就浸在水里,又贵又不新鲜。简直不上算。她气鼓鼓地往回走,想着,生意人这样没职业道德,雨天人就不吃菜吗。其实,整个上午,一直断断续续下着暴雨,才刚刚转了大雨。都是寻常百姓,又不是饥饿年代,也犯不着为了挣几个菜钱,冒着被雨淋死的危险。而她不一样,这是她一天中唯一的节目。仿佛哪一天她的菜兜没有装上菜,她就好像这一天没有活过一样。
  回家的路上,一个学生模样的孩子搭了个塑料棚子卖书,她顿时动了侧隐之心,拿一天的菜钱换了一本书回家。他回家时,见她正拿着本书全神贯注地看,他破天荒凑上去打趣地说:“咦,高档次。”那以后她便每天将买菜剩下的零钱一点一点赞起来,隔三岔五地捧回一本厚厚薄薄的书。原本她就有大把空落的时间,以前都是在瞌睡和呆坐中打发,现在她每天每天戴上老花镜端坐着看书。她的书看得很快,不长时间,就不得不腾出一个柜子,专门摆放她的各色书籍。
  他没有反对她看书,在每天给她菜钱时,也宽松了许多。甚至隔上十天半月会另多给些钱说:“拿去买书。”他再说话时,她又怯怯地插嘴,他沉默地听,不表示赞成,也没有以前“蠢笨”地训斥。一次他的牌友来家玩,他领他们到她的房间,打开柜子给他们看她的那些藏书。
  过节时,小儿子一家回家探亲,晚上八岁的小孙子在她的屋里做作业时,问正看书的奶奶“朝”字怎么念。她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儿媳妇告诉孩子后,问她:“这只是个很普通的字,您读了那么多的书,怎会不认得。”她摘下老花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哽着嗓子说:“你或许不知道,你爸很小就死了父母,是他哥把他拉扯大的。因为他穷,没有选择,所以找了我。虽然他不说,但我明白,他看不起我。这么多年,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合过他的心意。他甚至不肖和我说上一句话。我老了,对着大堆的空白时间,只想找点事干,有个念想,也让你爸觉得我有点用。可是我一共才读了三年书,那还是四,五十年前的事,这么一柜子书,我又能认得几个字呢”
  
  附:
  她们是我身边的人,我熟知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人。
  我想,我仍是很客观地写下她们的故事。但包括我自己读起来,都觉着不真实得可怕。
  她们,是她们群体中的一个缩影。或许有人会说,她们并不是这样生活的。那么,偏偏我周遭的人悲惨一些。我也认同。
  她们仍然是我们生活中一个重要存在的群体。
  她们大多处于知天命之年。
  她们生长在农村,大多经历过饥饿年代,读的书又少,多数没什么文化。
  后来,她们被带出了农村来到城市。可是城市和带她们出来的人都不曾觉得她们是城里人。
  她们被称作“家属”这个在古时寓意为“妾”的代名词。
  她们最大的功劳是生儿育女,除此之外去掉操持了一辈子家务,连他们也想不出她们存在的意义。甚至有的也被儿女忽视,更被社会忽视。
  她们在眼皮子底下被遗忘。象是空气,因为无处不在,谁会在意失去它的重要。
  可是,那些苦难的岁月,那些艰辛的日子,那些有笑有泪的昨天,她们就都不算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