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曾受教于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那时,少年意气,诸多憧憬。二十年来,始终铭刻于心。
我出生在临河山脉一个美丽的村庄。说美丽,是因为我的家乡没有煤炭,不曾发生任何地质灾害,而且,山水田园,阡陌相通。那一年,中考落第,渴求再一次改变人生境遇。于是,就在那个秋天,我走进了县城当时唯一的一间民办学校,在张计于先生座位为徒,开始了我为其一年的初中补习生涯。
二十年了,一个翩翩少年成为一家之主。
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我一直景仰的先生张计于依然颜色不改、风景不变,这份师生之谊情愫依然。尽管时光短暂,但先生教会了我一生受用不尽的东西,譬如:“秋色无远近,出门尽寒山。”“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觉人间,万事到秋来,都摇落。”
那天,二十年前的恩师驾临我办公室,一杯白开水,一席人生话,先生与我共忆当年。二十年了,先生的一颦一笑至今依然。我记忆犹新,那时,班上共有六十多名来自各个乡镇的学生,他的要求极为严厉,但上课甚为活跃,“活泼而不风骚,严肃而不呆板。”是先生在课堂上多次强调的一句话。正因为如此,后来我才懂得“心似平原野马,易放难收;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在受教于先生一年的时间里,先生总是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他这句话,令我终生难忘。
那时,先生才五十五岁,我十五岁。
由于是补习班,一年的时间需要重新学完三年的课程,在先生的循循善诱之下,我们学其重点、攻其难点,每天上课都是以手抄作业,聆听讲解,核对答案为主。一年,我极为珍惜那段日子,给我后来成就自己的人生铺平了道路。再后来,先生一直还在学校,而且肩负着更为沉重的担子。
岁月流逝,光阴荏苒,我总是忘不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幕一幕。每当拿起粉笔走进教室,随着一声“起立”,他那严肃而和蔼的目光移扫而来,我感觉场景虽小,却不失沙场点兵的威武。是呀!教书育人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很光荣、很自豪,那种场面虽不及盛会的浩大、隆重、壮观,却永远不乏“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迈。人生的恩怨、生活的烦恼、疾病的痛楚……一切都烟消云散,满是高洁怡悦和潇洒悠然。下课铃声响了,他拾起剩下的几粒粉笔头才意犹未尽走出教室。
这就是当年的先生。如今,他依然精神矍铄、谈笑自若。
先生十六岁走上讲台,七十岁离开了指教五十四年的讲台,从小学教到大学,当过一个人的校长兼老师,也当过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完全中学教导主任,退休后,他为了教育义无反顾又参与办学。五十四年,他最宝贵的时间奉献给了教育,整整培育了三代人。十几年前胃切除后,饮食大减,身体不好。在没有离开讲台之前,我多次规劝他退下来好生休养,可先生却说:人生七十古来稀,等七十岁以后再说。五年前,先生七十岁,依依不舍离开他心爱的讲台,但又把富于的精力奉献给老人们,担起了诗词学会的副会长,夕阳美老年艺术团的主持人。
怀想恩师,心底充满无限感激。
记得那年冬日,先生不知从何处书籍上得知我的简历,曾光临我的办公室,赠我一条蓝色镶白花的领带,先生说:“昨日天真小儿郎,今朝而立伟栋梁,青自蓝出冰胜水,师生忘年情谊长。”那一年,我三十岁,那一天,刚好是我三十岁生日。先生并不知道我生日,只是偶然窥见书刊上的简介,那一天,先生走后,我写下了《而立之行》,大言不惭:借我二十年,我亦知天命。从此,不求“举世而誉之,举世而非之”。但求“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
二十年了,师生情愫未改。
又是一年春末夏初,还有些许时日,先生就整整七十五高龄了。今日,学生无以为报,只有祝先生杖履千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