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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磨灭的誓言被深埋
许多年过去了，开过的花早就谢了。一些所谓的不可磨灭的誓言被深埋。什么也看不见。
灰色格子裙

好些年的阳光在记忆里因积存灰尘而模糊起来。那时的我会穿一条灰色的裙子，目光茫然地躲在狭隘的墙角，逗着那只不愠不闹也不微笑的猫。它有灰色的毛。他卑微得连名字都没有，它黑色的瞳孔里流露出来的是和我一样的迷离色彩。我抬头时，天的颜色早已记不清楚，漫天是灰尘一样的固体，黯淡地压在我的身上。
猫和我一样，没有幸福没有微笑，灰色的皮毛。
我跟着我的爷爷住。爷爷是个小眼睛的男人，他不喜欢说话。
我有爸爸妈妈，可他们很少来看我。我被像货物一样积压在这个庞大的院子里，头发蓬乱得像个乞儿。
我从没想过关于糖果的事。我一直穿灰色的格子裙，甚至也舍不得换掉。我眼神迷离得让爷爷皱眉头。
我是一个灰姑娘！
邻家的小男孩游澈总是喜欢拿着树杈得意地追赶我和我的猫。我从来不哭，我通常会举起一块石头砸得他满头是血。
偶尔站在镜子前，我会愣愣地望只里头那个灰暗的小孩半天。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后来就长大了。我的猫长眠在某个午后。那天我结束了我的童年，蜕去了灰色的格子裙，开始了无边疼痛的成长。

冷却下午茶

我9岁的时候爷爷的钱全部被骗走了。爸爸妈妈回来叹气把一包裹钱放在桌子上就走了。
我一直躲着不肯出去。我咬着牙。
爷爷的脾气变得很差，他动不动会拿着我来发泄。
我习惯了隐忍，我从来不哭。我忍受着疼痛却暗暗为我可怜的灰猫感到庆幸。它总算是不用忍受这样的难过了。
我有喝下午茶的习惯，让昏昏欲睡的脑袋沉溺于刹那的清醒。
最重要的是，每个下午爷爷总是不在家。
那段时间我喜欢翻箱倒柜地把各种茶叶找出来，混在一起品尝那种很古怪的滋味。
游澈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喜欢欺负别人的专横跋扈的小坏蛋了，他总是目光温顺地坐在我身旁。 谁也不说话。
稍微有了兴致我便仰起头看看他的眼睛，和他一起会议那只饱受摧残的猫。我现在才给它起了名字：阿灰。
他抱歉地笑笑，以前，我也对它不好。
游澈大我两岁，上初一了，竟然出落得文质彬彬。
之后下午茶就凉了，游澈建议我放些糖，我最终是笑着拒绝了。

绿色邮箱

院子里的邮箱似乎成了游澈的专用，每天都准时的有一大堆的信。
我总是负责地替他拿信。慢慢地知道粉色的信封一定是哪个PL女孩写的，而其他的则是某某个编辑部的。
我有些嫉妒游澈说：“为什么你有那么多的信～555”
游澈眉目略弯，露出很好看的笑。我对漂亮的东西煞是敏感，甩甩头跑开。
那天晚上我因为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玻璃杯被狠狠地揍了一顿。我坚决地咬着嘴唇。对爷爷进行了恶毒的诅咒。他狠狠地将鸡毛掸子用力地敲在我身上。我晕呼晕呼的。我已经习惯了。可是游澈跑了进来，拦住我的爷爷。他用力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把我拖出去了。
好在我不胖，游澈没费多少力就把我拖到他家。
我远远听到爷爷骂骂咧咧的声音，嘶扯着整个夜。
游妈妈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她给我上了药。
我笑得很残忍。
游澈说漠漠，他为什么要打你，他为什么。
上辈子，我和他有仇。
那晚，我流了很多眼泪。看着沙发上熟睡的游澈，我突然想扑上去叫声哥。从来都没有人那么疼我。从来都没有。
我去拿信的时候，发现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上赫然写着苏漠收。
我乐呵呵地拆开，看到里面写着大大的红色的字：你要幸福。
呵呵，游澈这个傻瓜。

游澈是个笨蛋

14岁那年，爷爷去世了。
我跪在他的灵位前突然想他再起来打我几下多好。他死了我就真的没人要了。我爸妈都不要我。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业。他们的漠漠，仿佛就是一个累赘一样。
我真的不要成为累赘。不要。
他们来接我的时候，我死死关上门。我说，我不会走的。
僵了两个小时，他们最后是丢下钱走了。
这个屋子里是霉烂的味道，我止不住眼泪就慌乱地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究竟要做什么。我的猫，你在哪。
我出去买了只猫来，照例是灰色的毛。我叫它阿灰。
游澈蹲在我身旁，陪我一起喂它吃鱼。
游澈的个子已经很高很高了。长大的他也越发英俊起来。我偷偷抬头看他的侧面，忍不住喜欢。于是我便吃吃地笑。
“漠漠，你怎么了啊。”
“没什么没什么。”
“阿灰的样子好象非洲难民呢。”
“对哩～阿灰。我的阿灰。”
那时我基本不读书。我也不知道我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我一个人闷在小屋子里，没有自己的天堂却心甘情愿地禁锢在自己的地狱里。
成绩单发下来那天。我还狠狠甩了班上一个男生一个嘴巴。老师气冲冲地跑到我住的小院子里来找我家长。
我说：“不在家。”
“上哪了？”
“上班。”
老师便很耐心地等，很晚了还是没人踏进我的屋子。
后来游澈便来了。他义务地当起了我的家长。
老师走后，游澈狠狠地把我摁在书桌上。这是他第一次那么粗鲁。
“为什么打架！”
我的倔强也第一次被折服。
“他骂我。”
“骂你什么。”
“骂我丑，骂我没爸没妈。我告诉他有他还不相信。他说撒谎！可是我真的有爸爸妈妈啊！他们爱不爱我是另外一回事啊！我有爸爸妈妈是事实，对不对不，游澈？我还有阿灰呢！”
游澈愣住了，我便哇地哭了出来。
我的天全部倒塌了。我真的勇敢不起来了。我的游澈他坚决地伤害了我。他也觉得我是个麻烦的女生对不？
游澈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固执地躲开。
游澈说：“漠漠，你还有我呢！对不。我是你哥哥，我是你哥哥啊，记住，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要哭。OK？”
我抬头停止哭声：“游澈你会保护我吗？”
“会的。”
之后游澈翻开我空白的作业本一题一题地看着我写。
突然时钟忘记走
游澈那个笨蛋，他居然跑到学校来，惹得我们班那些女人们开始了很过分的评论：“那个男的很帅呢，不会是漠漠的谁吧～HOHO。真是的，一定又是个有心理疾病的家伙～”
我挥了那个多嘴的女人一巴掌，她们纷纷散开。
这么久了，他们早就习惯了我的凶悍。
游澈扯我走。
我说哥，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今天我得先应付前几天被我扁了一顿的李小昔。她叫了人，在门口拦我。我不能让游澈看到我打架。他的妹妹，应该是很乖的才对。
游澈却不肯走，他硬要我一块走。
“漠漠，今天有东西带你去看呢～还有东西要送给你呢。”
我顾不了那么多，跑了。
我顺着校门口狂奔到小巷子里。这里游澈应该就找不到了。那些人已经等着我了。
李小昔说：“苏漠很守信用。”
我冷笑着：“李小昔你叫了多少人，都上吧。我苏漠不怕死。”
李小昔骂了好些难听的话，一大帮男人出来了。
为首的男生有些为难地说，为什么是打女生，不好吧，传出去我们面子挂不住。
李小昔说，这个女的比男的还难对付，我给了你钱，道上的规矩你总不能赖吧。他们一帮人就冲上来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打架的。真的。尤其今天游澈在，我要是被打得留下痕迹被游澈抓到我会死得很惨，游澈一定会罚我抄作文的。
游澈跑来的时候死命把我扯了出来。李小昔是冷笑了一阵：“还叫帮凶啊。一块打。”
李小昔你个孬种。有种自己上啊！别碰我哥！
游澈把我扯出来的时候，我们两个都鼻青脸肿了。
游澈突然笑了一下。
嘿嘿。
游澈指着我鼻子说，苏漠你还真有两下子。我早就猜到你的底细了。回家以后再跟你过两招。
游澈把我带到一家精品店。老板是盯着我们两人的尊容好半天才回神的。
游澈让我看一块水晶。
月亮上坐着一个很瘦的女孩，男孩站在远远的地方静静地看，好多盘旋的鸟。
“喜欢吗？”
“喜欢。”
“我买给你。”
“游澈，这不好哩！”
游澈将水晶包好放在我手里。
一边罗嗦着：“好在我刚才没买呢。否则就惨了。嘿嘿～”
后来游澈很认真地对我说，苏漠，以后别打架了。我担心你。
游澈……555555555，我不要你担心你知道不？？你知道不？游澈，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可是我真的不敢告诉你……

盘旋的鸟

游澈带着我跑到很远的山上。游澈说，苏漠，你看，好多好多鸟。盘旋在我的头上。游澈指着他们说苏漠有一天我们一起像鸟一样飞好不好？
我望着游澈眉目清晰，突然笑了出来。
阿灰就乖乖地蹲在我的脚边。
我突然想时间就这么停留啊，世界只剩下我，阿灰和游澈，还有无边无际的蓝天和盘旋飞舞的鸟，青草地的味道，和淡淡的草莓香。
可是游澈从来不知道，关于我喜欢他，我真的真的喜欢他。在他的脑海里我恐怕永远只是个妹妹对不对，他会像保护阿灰一样保护我。可他不会真的喜欢我的。
我偷偷和阿灰说阿灰我爱你我爱你你知道不知道啊？
阿灰乖巧地顺从在我的手臂，像极了我童年的那只猫。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游澈拿着小树杈追赶我，我就拿石头砸啊。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想。那时候我的生活里除了猫还是猫，之后是无边旷野的灰色。
我经常会看见有个漂亮的女孩子跑来，微笑着递给游澈粉红色的信。之后游澈会脸红。红得让我觉得难过。游澈看到我从来不会脸红的。或许，他真的从没把我当成女孩子吧。是啊，我不漂亮，我不可爱，我不懂得什么叫温柔，我只会使尽办法折磨他。
女孩子来的多了我便凑上去问她名字。
“静宜。”
她乖巧地回答。
静宜。仿佛纯情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样，漂亮娴淑的大家闺秀。
我有点嫉恨她的漂亮。可是我也喜欢她的漂亮，她精致得让我都不忍心去伤害。可是，她偏偏，偏偏要对我的阿灰做那么过分的事。
她好象很怕猫啊。她紧张得跳起来。
我告诉她我的阿灰很可爱的。真的。
可静宜却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骄傲得让人难过。
她狠狠踹阿灰的时候我尖叫起来。她是楚楚可怜地躲在游澈后面的。
游澈一定会护着她的，毕竟她是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而我的阿灰，是和我一样灰暗的灰姑娘呵呵。灰姑娘没有王子的，她不应该胡思乱想的。
静宜尖叫着说：“把猫扔出去啊！”她毫不犹豫地将她的脚踢向阿灰的小肚子。
阿灰。
我心疼地叫着。
游澈使劲甩开静宜，用很凶的声音说：“不许碰它！”
静宜跑了。
我抱着阿灰哭。游澈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漠漠，没事吧。没事吧。”
我摇头。
“漠漠，我说过我会保护阿灰和你的。永远永远。”
游澈，是真的吗，真的吗？阿灰在我的臂弯里，乖巧温顺地晃了一下。我的阿灰，你听到没，游澈说他会爱我们呢～呵呵，阿灰。他说永远……

丢失的故事

阿灰走丢了好几天才回来。我紧张得哭了好几天。
阿灰回来的时候，我抱着它的脖子。游澈看着我。
“漠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乖。”
“我想吃叉烧饭。”
“我给你去买。”
游澈起身出去了。秋后的太阳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游澈出去了就没再回来。
他被车子撞了，伤得很厉害。
我突然害怕起来了。我甩开阿灰我就跑。我跑到医院的时候，游澈已经包扎好了伤口。
游澈很勉强地对我笑。窗外明媚的阳光晃悠晃悠的，我怎么都觉得游澈离死很远的。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
我说：“游澈，我有样礼物要送给你哦。游澈，闭上眼睛。”
游澈闭上眼睛。
我在他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那一刹那眼泪就掉下来了。
游澈，你好了会帮我喂猫吗？
会的。
我说游澈你一定要好起来，苏漠在这里等你呢。游澈，你还说要保护我。
游澈微笑着点头，笑得那么好看。我把他的笑镌刻在心里，却怎么也记不住。或许，他太美好了。阴暗的低谷是藏不住美好的东西的。
那天我哭了好久。我其实还想说：游澈，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啊！
鸟，坠落
阿灰低低地叫着。
“阿姨你去哪？”
我望着游妈妈搬东西好奇地问。
“搬家呢。把屋子卖了给小澈动手术呢。”游妈妈一直那么温顺，我在想，如果她知道游澈是为我这个害人精出去买叉烧饭才被车子撞的话她会不会给我一巴掌？
“游澈会好吗？”
“……”她沉默得让我害怕。她的眼神忧郁得让我害怕。游妈妈你别这样啊，告诉我游澈会好的他会好的啊。
我开始攒钱。我甚至大胆地厚脸皮跑到我妈妈那里要了钱。
后来阿灰居然也病了。
我抱着阿灰轻声叫着游澈的名字。我问自己说阿灰会死吗？游澈会死吗？阿灰和游澈死了，我该怎么办啊。终于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爱我的人了。还有我爱的人。游澈说过他会保护我们一辈子的，阿灰，你记得吗？
阿灰温顺地趴在我的脚边，不再哀叫。我的阿灰，你还好吧。等你和游澈都好了我们一块去那座山上玩，那里有很多飞鸟，盘旋在我的生命顶端。阿灰，好不好。
我抱着病泱泱的阿灰带着钱跑去医院的时候。下着微微的雨，整个喧嚣的城市突然静溺地死亡。
病床空荡荡。
心也空荡荡。
阿灰叫了声，然后也死了。
窗外落起雨，层层叠叠的忧伤盖过来。谁也不知道灵魂飘到了哪里，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