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为兄，后生为弟
2015-01-04张朋亮满天都是星
文│张朋亮
《尔雅·释亲》云“男子先生为兄，后生为弟。”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兄弟是有血缘关系的男子，长为兄，幼为弟。
在我幼年，少年的相当一段时间里，始终都坚持着这个理解。按照这个解释，我有两个亲密无间的兄弟，他们各有优缺点。我们出自同一个娘胎，在相似的环境里成长，我们互相打闹，偶尔争抢，但这并不能影响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因为我们是兄弟。虽然在影视剧和文学作品里有“兄弟反目”之说，但我们之间从来也不会反目，而且我们坚信，今后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因为我们是兄弟。
记得很小的时候，一帮小伙伴去一个废弃的蓄水池边玩，蓄水池是用混凝土浇筑的，年久失修，边上有一个很大的豁口，大家纷纷沿着豁口爬到里边嬉笑打闹。我的兄弟因为年龄小，就站在外面等着我。十几分钟后，大家玩够了，又一个个从豁口爬了出来。我从水池缝隙往外看时，发现我的兄弟正站在蓄水池下边，眼巴巴地看着豁口。我故意藏了起来，想要逗逗我的兄弟。我的兄弟眼看着其他人都从水池里出来了，自己的哥哥却不见踪影，他尝试了好几次想要上来，但因为年龄小，根本够不着豁口的边沿。于是便垫着脚尖向里边一声声喊道“哥—哥—”，那些早先出去的家伙们见机逗我的兄弟，“你哥掉井里去了”。我的兄弟并不知道，水井在距离蓄水池三四米开外的地方，那个蓄水池也只有两米左右的深度。他相信了那些家伙的话，“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听到哭声，我赶紧从蓄水池探出头来，我的兄弟马上破涕为笑。
这件事过去二十年后，我到了结婚的年龄。说来惭愧，虽然碌碌多年，但一事无成，几无积蓄。在准备了婚前一应用度后，我的钱包就见底了。这个时候，工作没多久的我的另一位兄弟，及时而慷慨地向我伸出了援手。他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资助我筹办婚礼。我知道，这些钱都是他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他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座偏远的小县城里，那是一个闭塞而落后的地方，直到2011年之后才有了第一条高速公路，在此之前，只有被拉煤车碾压的坑坑洼洼的312国道，和另一条通行条件更差的306省道，交通十分不便。也正因如此，物价奇高，很多东西比省会城市还要贵。我不敢想象，我年幼的兄弟，我刚刚走出大学校门收入并不高的兄弟，我漂泊异乡举目无亲的兄弟，他是如何经得住这样的煎熬。
几年后，当我工作不顺的时候。我的兄弟，他又提出想要出钱帮我和妻子开家店。我拒绝了，因为我可爱的兄弟啊，他也要成家立业，他也应该为自己做一些打算。
多年以后，每每想起这些往事，我都会深感欣慰。我很庆幸，我的父母给了我这样亲密无间的同胞兄弟。
随着年龄的增长，“兄弟”的外延不断扩展，内涵不断变化。越来越多的人都会叫我兄弟，我也会把许多人叫做兄弟。他们与我并无血缘关系，既不同宗，也不同姓，但这并不妨碍彼此建立亲密的联系。在我长达十多年的求学生涯里，有过很多这样的兄弟，在我近十年的工作生涯里，有过更多这样的兄弟。
这样的兄弟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梦想，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同胞兄弟更亲密也更重要。我需要他们，他们也需要我。节假日的短信祝福里，他们一定不会漏掉我，一如我一定记得他们一样。我与我的兄弟们一起喝酒吃肉，一起谈论未来回忆过去，更重要的是，每当我遭遇不顺，这些兄弟们总会及时地拉我一把。他们与我的同胞兄弟一样，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但是，随着岁月的变迁，身边的这群兄弟也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变化。有的人会离开我，有些人会渐渐疏远我，与此同时，一些新的兄弟又会聚拢在我的身边。
我终于明白，这样的兄弟与同胞兄弟是不同的，他们中有的人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维度里，可以共患难，同甘苦，甚至会结下赴死之谊，但却很难像同胞兄弟那样相伴一生。当时空变幻之后，他们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还有一些人，虽然口称兄弟，但必要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拉你垫背。
2015年元旦在上海外滩踩踏事故和哈尔滨的大火中来临，数十条鲜活的生命瞬间化为乌有。但这样的悲痛并未阻止脑残们的拼酒挑战，自从那个一口气闷下一斤白酒的家伙横空出世后，微信圈里的各种不服持续升级，“二斤哥”“三斤哥”一个比一个热情高涨。很快，河北“六斤哥”的死讯传来，但这些愣头青依旧乐此不疲，新的纪录不断诞生。西安“十二斤哥”虽然一口气喝掉了一大盆子白酒，但大家关注的焦点却并不在这个可怜虫的身上。观看视频的十分钟里，我对“兄弟”二字又有了新的理解。
视频一开始，出场者以极其轻蔑的口吻问候了之前的所有挑战者，顺便对河北那位酒场舍身者进行了毫不客气的揶揄嘲讽，而后极尽能事地说西北汉子如何如何能喝酒，为了证明所言非虚，甚至自报家门“俺在**市**区**村”，放言不服当面挑战。当这番激情澎湃的开场白结束后，出场者迅速闪到了一边。整箱的白酒被端上桌来，旁边是硕大的不锈钢盆。当盆子里倒满白酒后，出场者把自己的兄弟、一位身着白T恤的小伙子推到了前台。我这才明白，这个叫嚣得不可一世的家伙不是主角。
喝酒的过程持续了七八分钟，期间白T恤好几次喝不动，想要休息，他的兄弟都会第一时间在旁边不遗余力地打气，鼓励他继续喝。当白T恤开始呕吐的时候，他的兄弟又劝道“喝酒就要醉，不然喝个锤子”“吐一下没事”。最终，在兄弟热情的鼓励下，白T恤成功跻身“十二斤哥”。当盆子见底的时候，兄弟们欢欣鼓舞，击掌庆贺，主角踉踉跄跄，几乎栽倒。悲哀的是，大家并没有记住这个可怜虫，在朋友圈的评论里，大家谈论最多的是他的好兄弟。
朋友看完视频后，悲愤地问“如果喝酒的这个挂了，劝酒那货是否会以谋杀罪被逮捕？”
一位法律专业的朋友告诉我，劝酒致死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不知道是否确凿，但是我想，如果那个喝酒的人是我，如果旁边站着的是我最真诚的兄弟，他们一定会阻止我的疯狂举动。如果旁边是我的两个同胞兄弟，他们绝对会夺走我手里的盆子摔倒地上。如果一定要喝掉这盆酒，他们也一定不会站在旁边鼓掌加油喝彩叫好。
讽刺的是，不久之后，各大媒体就报道了“十二斤哥”拼酒造假的事情，“十二斤哥”面对镜头承认了自己喝的是水，且诚恳道歉。这样的逆转堪比电影剧情，可算是把西安人的脸结结实实地丢到了全国人民面前。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冲在台前，接受公众唾骂的依然是白T恤，他的好兄弟，那个在视频里唾沫飞溅的家伙仍旧躲在一旁，隔岸观火。
兄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兄弟是超越普通朋友的生死之交，兄弟也可能是表面光鲜的毒蘑菇，把你送上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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