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渐深,天寒愈浓,将长发剪理,仿佛为了看清那可以破寒的眉目。渐渐不再将发称为青丝,微苍的心在岁月里开始习惯安心等待雪的熬煮,而后,挂颜,覆发。
经年,是多久,好似无人知晓,离开你的那个时候,我以为经年是一世,而此时,我只觉,经年,亦不过只是一个四季的轮流。
折枝桃蕊的时候,我刚刚走远。离你后,便常常走在青山绿水间,与翠草轻风相伴,及肩的发梢扬起,散落本应无重的心事。曾经将那一场相遇相逢想成一顷酒酿,桃花入盏,欲将桃花酒共尝。却因终未能成就欢宴,而只是一翦桃花浅润清水之间。素瓷的盏缘,堪堪仅掠了轻粉的唇色,那欲品女儿红的檀舌皓齿,终是按下心音,远离了下一个盛季。而今,匀画独行,身形已清淡如茶容。
在这一春里,那些与桃粉相关的记忆已然涂成了黑白色,像佛前的某种默诵,有了入檀的味道。于是那些已然撕碎的与你的片段,被缓缓敛收,放入透明的眺望里,像一枚胶囊,成为可入心的药,中间的颗粒在血液里成为一种痊愈的浓缩,而后慢慢稀释。在此后的许多个日子里,便多了一个习惯,把玩着红红的胶囊药粒在掌中,抟着没人认得清的微笑。
心事全然好光景的时候,清朗天空,白洁云朵,在湛蓝的底色里,成为一张张电影胶片般连载而有序的定格,将它嵌进那本淡蓝色封皮的日记里,在倾诉的窗口处便开出了婉转纤枝的明净,蕊如雏菊,生就暗暗的欢喜。将签名处烙章,两个平常的文字,印染成红澄澄的颜色,竟似两枚玲珑的果。一个人的夏梦亦可揣了满衫。
这一个夏季,我依然会做昔日喜欢的甜点,时而,将两枚红果搁置在凝如堆雪的奶油上,并肩相挨,像两个蜷身憨睡的婴孩。也有时将白色的果片饰点在浅绿之上,片片微展,似一朵雪莲,夏里沁凉。它们依然如旧时香甜,虽然已然早杳了你的称赞,却有我独自面旋落花般的馨然在每一块甜点上飞来飞往。
做了一个琉璃的风铃,牵引一条长长的点悬水晶珠串的素线,挂在檐前,飘来荡去,久了,便裹挟了心素满笺。晴暖的时候,铃声出塞般轻远,即使心间尘漠厚积,黄沙漫足,依然听如歌弦,从夜的清辉中淘沥出来,探向薄衣间。云掩的时候,心事不怕晒晾的摊开在秋黄之上,在阴晦明亮交结处,闪着自己的泽晕,落得光影的争夺。终于可以将心事化一枚琉璃戒,坠在今岁的素颈之上,那些旧时的点滴已然剔透,如钻刻镂无殇。
这一季的秋里,心间转拈着那枚曾经射向你我心城的调皮之箭,已然箭羽断落,却依然亮锃锃的闪着悦人的讨喜目光,让那场相遇有了天使般的笑。就如看向那罐只余下覆底的咖啡,焦糊的颜色,裂半的果,却依然像涂了你旧时的手温般,在透明的罐中着了相逢的袈裟,落满阳光的菩提。当属于你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的时候,恰与窗前的风铃同鸣,一声声,将秋事轻许木鱼。
雪地上,依然总留下脚印交错,好似世间通常都是一次次的错过。那时的我们,也是这般同步却相向而错,衫重却依然透寒。而今把那个季节用手拢过,那场分别也不过成为小小的建筑模型,强大的气势已然被童稚了。洁如素雪的杯子,依然摆在窗前的阳光里,上面依然清晰画着那时衡量相聚欢乐的刻度,一笔一划,标志分明,只是,心事恒温,再也无需丈量。
整整一个冬季,已经将心间记录的书藏收起,空空的心敞下,我开始频频的留连于图书馆里。各色的封面下,各式的纸页里,总会有些记载能够填满我遗失的各个路径,而后打包成下一站的行囊,还可以在行囊端绾起一个黑丝的蝴蝶结,看起来一如我已然换装的黑色衣裙。裹帛而神秘,撩纱而俏起,沉潜合欢,湮尽萧疏,这一泓黑色成为行走的墨笔,胭脂色,娇嗔语,皆成墨下微尘,将此去的经年,在你的红尘中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