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依然，令人气短。天气也很奇怪，几天前忽然变冷，使人猝不及防，不少人因此得感冒，办公室就有好几个老师被波及，班级里也有不少学生请假的，有的甚至挂上了盐水，而到今天中午，阳光从云层里跳出，热情地将光辉撒下人间时，人们又感到了炎热，厚厚的衣服穿着有些沉重，像战士的盔甲一般。
说话有些费劲，喉咙会时时跳出来抗议，声音变得嘶哑。但不能不说话，不能不讲课。上课时讲着讲着，仿佛有另外一个自己从身子里跳出来，站在远处，傻傻地看着你，看着你声嘶力竭地表演，觉得很奇怪：一个感冒的人，一个嗡着鼻子说着难听话的人，怎么还有这么高的兴致，这么奇怪地在那里手舞足蹈，忘乎其形地讲啊讲的，哪有那么多话可讲呢？为什么不珍惜有限的劳力，给缓解愈演愈烈的感冒留些余地、蓄积一些力气呢？
实在有点像噪声。从中午开始，整个楼层似乎也充满噪音。村的党员会议在学校举行，他们聚集在此选举村支书。有的党员似乎很老了，白发伛偻，平时可能很少出门，也许在外面生活很多年头了，这一刻却忽然出现了；有的党员很年轻，就看到了几个教过的学生，看望我时我一时居然想不起他们的名字来了，询问才知道大学毕业工作不久，大学里是预备党员，在村里成为正式党员的；有的是初中同学，甚至还有一个是同一村的，一起读过很多年书，知道他早在外地工作了，因为选举才回来的。选举有这么大的魅力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党员呢？有些认识快三十年了可我向来不知他是党员。他们就像草一样，遍地生长着，无声无闻，忽然有一天，风一吹，草就被人注意了，蓬蓬勃勃的，比如此刻，都冒出来了，分外显眼。
会场就设在教室的一边，不时有人到来，陆陆续续的，不时有人教室外转转，有意无意似的，不时有人穿过教室之外奔向去不远处的厕所，步履匆匆，有的则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索性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里作倾情长谈，声音朗朗。叽叽喳喳的几句交谈声，和不远处或微或强的声音，被吸收和汇聚，最终融合成一股强有力的声响，像洪水一般，惊涛拍岸，鞺鞺鞳鞳。
外面的声音无疑带来一种挑战，涌起一种想压过对方的强烈冲动，抵抗意识勃发，慷慨悲歌似的，有意将声音提得更高些，像鼓着的帆一般，高高举起，但这声音在嗡嗡的外在环境里，微弱得像蝇声。一个人是难以和群体所组成的宏大声响对抗的。汇入其中的，是和谐之音，不能融入的，就成为噪音。讲着讲着，就变成了噪音，不但听的学生会这样想，讲的人也产生这样的意识，原先那种勃发的斗志，会渐渐地变成丧失自信的叹息。那叹息声在外在宏大的声响里，也纤细如发，难以分辨。
叹息之声到后来终于消失殆尽，由外在的挤压发展到内在的瓦解，在无希望的环境里产生绝望，在绝望中结束无意义的挣扎。
丢盔弃甲，颓然走出教室。
微博帐号登录